观赛日记——巴黎北郊的老破小球队却有非凡自尊

在情人节这一天，也是我留法情绪烦躁的一个节点，我有机会去红星队的主场看一次球。和大小巴黎相比，红星队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就说在中国，除了一些足彩用户以外，基本没人听说过这个队。今年在小巴黎主场夏洛蒂球场，我亲眼见证他们被踢了1：4，毫无还手之力。球员不给力，但是红星队的球迷组织用非常专业的tifo方阵震撼了我。让我萌生了补全整个巴黎足球版图的想法。

红星俱乐部1897年就已经建立了，这跟利物浦差不多年月，比巴萨还早两年，也是巴黎最古老的球队，可祖上拿过几次法国杯外就没什么主要荣誉了。红星队一度长期不在法国前几级序列里，今年lv收购小巴黎以后，这座城市吵闹的邻居又多了一个，显得北边的红星更加不起眼了。

可就像我选择来红星主场的原因一样——小俱乐部反而有非凡的尊严。红星的主场bauer体育场四个方向只有一面坐席，就这一面看台，依然卖了18欧“高价”，几千人的坐席基本售罄。坐着b线一路向北，来到圣丹尼斯，走下地铁的一刻，我最大的感受是相比于南郊，北郊的街角依然是巴黎的感觉，而我住的南郊全然另一副面孔了。天气正好，一路向球场方向走去，在穿行了几个街区和公园后，我一路探入saint ouen的社区深处，直至看到了球场的巨大探照灯。

……这个球场简直没法用社区球场来形容，他完全就是社区的一部分。Bauer球场本身正在扩容施工，他小到完全没有外观，最标志的是他南侧的梯形的高楼——这就已经可以充当他的一侧看台了，可这一侧没有看台，只有一处小包厢。除了探照灯非常醒目以外，我只能通过街道旁的涂鸦知道这里原来存在着一支法乙球队。这个球场有多小呢？地铁站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它为一个地标，很难想象这个地方需要承办重要的足球赛事。

周五黄昏的saint ouen完全静默，进入了周末状态。商铺半数关着卷帘门，警察们提前三个小时就到岗了，可路上完全没有行人，只有零星的死忠脖子上套着围巾。这种外溢的松弛感实在太熟悉了，几乎每个法国人都与生俱来。开赛十五分钟了，我还能看到小姐姐拿着热狗慢悠悠走进场。

中国的城市有一种通病，在过去四十年的发展下，城市都由内而外的“新”，锃光瓦亮。这种“崭新”在巴黎是完全感受不到的，这里到处是老旧。随意的一面墙、一个路灯上都会有涂鸦、贴纸、符号，这个城市是旧的，是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生活的地方，而那些涂鸦贴纸也是不同时代的年轻人创造的。128年的历史、red star、bauer球场，地处小小的市镇saint ouen里，这些是球队的属性。红星球迷反复在墙上写“une ville，un club，un stade”，重申着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我今天坐在看台上反复地想，也许红星队球迷是绝对不希望主队贸然升法甲、踢欧战的，毕竟那样一来在顶级联赛的球场限制之下，自己的陋室是无法迎客的。或许像小巴黎那样被土豪收购的命运他们也是抵触的，毕竟那样有可能也会脱离开saint ouen这片地方，变成陌生的样子。这不，小巴黎刚刚官宣，将在下赛季搬到王子公园旁边的主场，搬入豪宅自然可喜可贺，可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不是从大学城一眼就能望见的夏洛蒂球场的主人，而俨然一个布洛涅森林的“贵族”了。我想红星球迷绝对嗤之以鼻。在bauer球场，球迷和球场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数清楚教练们还剩多少根头发。

Bauer球场的松弛感一如此城。比赛开始前，在唯一的这面看台的背部，红星官方小商店、小吃店的员工悠闲地聊天，其他和我一样早到的球迷披着围巾，拿一杯啤酒聊天。没有人着急入场，也没这个必要。此时此刻恰如高中闲适某日的一个课间，熟络的隔壁班同学下了课出来寒暄。相比之下那些大球场的赛前赛中赛后就像大学下课的走廊，都在匆匆低头赶路去忙下一件事。

红星队的球迷组织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其阵容规模和泰达南看台相当，但是声量达到了两倍有余。实际上他们唱的歌词极为简单，基本上只有allez和red star两个单词。但是旋律极为丰富，每7-8分钟就换一首，整场下来不重复使用，这一场下来我听了十几个旋律，改编自各大民谣、乡村曲调。尽管Red star已经是巴黎最社区化的球队了，无奈巴黎本身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我看到很多和我一样的亚洲面孔来看球，我身旁坐的姐姐也是美国人，但同样的是我们入乡随俗都很快，戴上一条绿白相间的围巾就成了主队球迷。

本场比赛以红星队1：0的小胜收场。这是一场保级六分战，至关重要。作为保级队的红星打三中卫战术，可以看到边锋位置的球员一直在高强度折返，创造了很多机会，观赏性十足，哪怕是法乙保级战，技战术水平也丝毫不逊色。但如今比赛内容似乎只是一道佳肴里用来填饱我的那部分了，相比于饱腹感，现在的我会更加关注前菜、饮品和甜点，关注餐厅的服务，吃饱甚至没那么重要了。

来到北郊，一路走走停停，拐进了完全歇业的市场，读了读法国小学门口的世俗主义宣传标语，误入了贫民窟的集市，连手机都不敢掏出来，被烟呛得低头就跑，最后又在教堂里听了会儿管风琴，顿觉比“公园效应”更有用的是“教堂效应”，让我平静了下来，近来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这种感受是连续的、整体的，一系列的体验最终汇于这场比赛之中，这便根本有别于电视和网络了。

足球比赛日本身就是一场文化之旅，我这个异乡人又一次乔装为这里的原住民，参与支持了一把，喊得痛快，看得开心。这么想的话，充当“身份证”的普通球迷围巾，卖我十五欧一条，也不显得贵了。

2025年2月15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