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采访

（本文纯文字，可能会有些枯燥）

十月一号回了趟天津。又赶上部门给了写家乡的任务，我决定好好写写天津这个城市。

本来对于这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随便写写景点就完了，可是总觉得太过于俗套，就打算写的更深入点，打算从音乐文化方面来谈天津这个城市。（只可惜水平有限，怎么写都觉得不对劲，还是选择了随大流写了篇景点加文化的文章）

毕竟头一次把这两种不怎么相关的元素融进一篇文章里。本着不犯错、认真写的态度，在做了些功课后，我去了一家天津本地的音像店，找老板跟店员唠了会儿。

但唠了一会，却让我认识到了不少东西。以下是跟声音堂堂主刘老板（人称黑熊）的采访内容。

（为了便于读者阅读，下文有删减跟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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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您是怎么跟音乐打上交道的？一开始是怎么接触到音乐的？

刘老板：当时家里面有很多碟，外婆家里有那种老式的双卡录音机，听多了就爱上了。

我：那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卖碟的？

刘老板：应该是03年开始卖的，就在八里台这桥下卖。当时来买的人也很多，粉丝受众面也广，听得认真，而且什么都 听。

（以上部分未被录音，我尽量凭记忆还原，可能与老板所说有所出入，请谅解。）

我：那天津最早成气候的，能接触到这些流行音乐的地方是在哪里，又是在何处接触到的。

刘老板：天津其实成气候的卖碟的地方，最早就是在这八里台桥下。整个90年代中期加末期都有，而且，在桥下有一个小店，我记得特清楚，以前叫博士屋。

刘老板： 因为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去那个桥后面的游泳馆，叫体工大队。我们在蹬自行车去游泳，路过这个桥的时候，有这些所谓的音像店，但那时全都是磁带居多。

我：大概都是从哪运来的。

刘老板：是从广东。在广东省倒一手，再运到天津来。在那个时候的天津市八里台桥下，应该算是华北地区最大的集散地。

我：可以说，天津在音乐传播方面，还是影响了周边的一些地区的。

刘老板：在九十年代是这样的。

我：那当时天津在那个时代，就算是黄金时代了。

刘老板：嗯，对，就是90年代。但我觉得到08年吧，从08年的时候，我就觉得续不上人来了。

刘老板：这个乐迷的质量一直在走下坡路，你听他们聊音乐什么的，而且听听音乐的那种态度和姿态，然后他对音乐的理解， 就是所谓的那种串皮不入内。

我：就装起来了。

刘老板：其实装逼和附庸风雅并不是坏事，很多人听音乐都是从装逼和附庸风雅开始了，对吧？

刘老板：但是你还是得怎么说这个东西分认知和感知，你怎么感知这个事。音乐就是靠极大的感知力，而且他也能培养你的感知力。你知道这么多有什么意义？现在有百度有维基百科，你知道这个事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所以还是要感知内在而不是外在。

刘老板：对，它内容肯定比形式重要，形式不重要。任何一个作品，它的内容大于形式的，都是好的作品。作品形式就是风格。我不管他是什么的，他说事了，就行了。

我：那您能聊聊天津音乐文化方面的事么，差不多千禧年之前和之后的时候？

刘老板：千禧年之前和之后，其实天津市出了不少能人，像刘欢。

刘老板：而且我小的时候，听青歌赛，听了天津市的一个青歌赛的的冠军，叫许丽丽。许丽丽她唱的《春光美》，拿了第一名。然后许丽丽的丈夫牛虎 ……反正她跟牛虎牛豹这兄弟二人，是天津市第一波做流行音乐的。

刘老板： 摇滚乐应该也是八九十年代，那个时候有很多，就像是那种翻唱乐队，但是他们还不算是摇滚乐队，他们算是乐手。因为天津市有一个吉他大师叫李质伟，李质伟有徒弟， 在他班里的那些徒弟在班里就有好多那种（乐手）。那时候不兴下海吗？什么西北风，什么流行音乐,对吧？

刘老板： 然后真正有摇滚乐的应该是叫呕吐乐队，他们最早叫土坯墙。中国第一波摇滚乐队都是重金属，当时很兴重金属，你像刚开始的什么唐朝、黑豹，都是重金属，对不对？其实这种东西你从网上一查都能查出来。

我：那当时天津人对这个外来音乐有什么看法吗？

刘老板：天津人啊，天津人比较开放。天津它本来它100年前是租界城市，对吧？后来它变成一个港口城市，对不对？它肯定对于这种西方也好，这种文化很包容，也很能接受。

刘老板： 而且天津人挺喜欢玩的，这跟天性有很大关系。这是有传承的，因为在100年前就是是南上海、北天津，中国就这俩城市，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北、广、深了是吧？很简单就是时代的需求。

刘老板： 就说北天津的那个时候，很多的租界很多西方文化，你像100年前的爵士乐、Spain dance（我觉得说的应该是弗拉明戈），一直到现在，天津市有一种就老年人跳的舞叫“吉特巴”，正根就在天津。100年前，天津就有那种美国的rockabilly跟Spain dance。

我：那等于说这些外来文化在天津流行的挺好的。那这些音乐的流行，跟天津或者天津人其他的哪些方面有关系？

刘老板：天津人还比较享乐。音乐这种事，是让人精神满足的事情。我们天津就是一个挺懒散的一个城市，怎么说还是跟历史有关系。你说在100年前，天津也兴盛过，那个时候看京城的那些遗老遗少们，你必须在天津有房对吧？各种军阀、土豪。五大道那都一堆（他们的故居），像张学良故居等等。

刘老板： 天津市一个特好玩的地儿，因为天津那个时候，是整个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那个时候有好多外来文化，就像我刚才说的像那种爵士乐。还有本土的那些——最主要的是戏曲、曲艺。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摇滚乐演出，其实曲艺就差不多。你的这些角儿必须来天津，天津人给你鼓掌，你才是角，对吧？所以我们天津确实是一个享乐的城市。

我：那天津的这种文化氛围和它的包容性对唱片产业会有什么影响吗？

刘老板：我觉得没啥关系，因为那个时候磁带和CD是生活必需品。在那时，你也没有网络，没地儿对去听这种东西，而且，我觉得那时候全民需要音乐，它就跟你出去买个萝卜，买个西瓜。买一张盘，每盘磁带，就是生活必需品。后来有了网络，你说这音像制品，它斗不过时代，那就是时代变了。

刘老板： 怎么说呢，它就从生活必需品的一个介质，慢慢就变成了收藏品了，对吧！

我：就等于说现在收藏实体专辑只有一个收藏的意义了。

刘老板：对，现在大部分还是乐迷还在买，一般人的需求就不用买了。其实音乐在现在也是生活必需品，很多人虚拟介质就可以满足了，拿网易云就听了。但大部分乐迷还是在收藏那种盘，那种实体介质。而且这种MP3的普及，网络的普及和信息发展的新时代来临，它对于乐迷来说其实是好事，真正乐迷通过这些信息能知道更多的乐队，他会买更多的盘，他不买盘呢，他永远不会买。

我：那现在天津的实体音像店的状况如何

刘老板：现在的话，天津的音乐实体唱片就已经不太行了，而且全国、全世界都是这样。还是那句话：“ 时代不一样了 ”，对吧？所以跟好多人就说，（唱片市场就）好比卖场一样，你看特别萧条，说卖场不是说他干的不好，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都用淘宝，都在网上购物。这跟听音乐也是一个道理，是时代不一样了。

刘老板：但是乐迷的数量还是有的。他的消费能力肯定是在。但是我更理想主义一点，我希望他们消费不只是激情消费，冲动消费，我希望他们真的愿意去好好听这张专辑，去好好的去感知这样的专辑。而且我希望他们的消费力全都在应该消费的产品，你不能买那些破烂、垃圾什么的是吧？

我：现在的话以前的这种打口碟时代，对现在天津的影响有没有？

刘老板：有，其实不只是对天津的影响。前三代吧。前三代的摇滚乐手都是听打口长大的，因为那个时候没有网络，而且中图一年能引进多少？中图多贵啊，对不对？

刘老板 ：那个时候打口文化，它就属于哺育了好几代音乐人，不只是摇滚音乐，流行音乐人也是。你像张亚东他们那一代，包括崔健、窦唯、何勇，他们都听这长大的。所以说它们就算是属于那种很珍贵的精神食粮吧。我们这代80后也是，你从小能听到什么东西？都是从打口碟里听到的。

我：那现在天津的实体店还有多少。

刘老板：我知道的，有伊青唱片。人家是前辈，人家从90年代一块做，但人家可能卖一些HIFI，盘的话古典比较多。世纪敦煌应该也还在，那也是前辈，我小时候就在那买。他们那主要卖国内的流行乐。还有图书大厦可能也卖一些国内的解禁版。

刘老板： 他们的局限性也比较小，而且还是当一个音像店去卖。比如说你要有一个愿意去传播音乐，去跟客户讲音乐、推广音乐的独立唱片店，这种地方少，但还是有。

刘老板： 还有一种他所谓的唱片店，他们是不以卖唱片为盈利，就可能是以唱片为元素的那种咖啡馆或酒馆。那屋里可能盘加一块可能就一丁点，其实只是要他的音乐元素，以这种元素去卖那些酒水、餐饮。这是很赚钱的。

我：那现在天津的音乐文化是怎样的。

刘老板：我觉得是这样。天津离北京，坐高铁20多分钟对吧？ 在北京的虹吸效应下，你在天津演出做音乐，还不如去北京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全在北京，不只是做音乐的。

我：那天津当时会对北京有什么影响，在音乐方面。

刘老板：没有影响，只能说是有贡献，因为所有的人才都去那了。而且，我一哥们办live house的，他说他做了这一年的所谓的北京乐队的场，有一半乐手都是天津人，但是他们都……

我：都往北京去了。

刘老板：对，都去北京了。也没办法，人家就是发达，对吧？

我：那好，今天就聊这么多，那就谢谢您了。

刘老板：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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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到这里就结束了，经过这么一轮谈话，让我感触很多。

一方面，天津在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前卫又摩登，相对于北京这种老城来说， 可以说是华北的唯一的“城市”了 。但依旧逃不过历史的盛极必衰的规律。实体产业的衰败，加上来自北京跟其他大城市对人才的巨大吸引力下，让这类老工业城市逐步走向衰败。

我一直觉得，打口碟在八九十年代的兴盛到受到来自MP3的冲击，甚至到因网络流媒体的普及而衰败，跟诸如北方各大城市的落寞有着相通之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的把二者结合在一起）。其实就是老板的那一句“时代变了”。

时代在必要的时候选择了它，又在它时代使命结束之后落寞它。

仿佛真是这样，不仅是cd，城市，还有很多：被人冷落的学科、无数的下岗工人、空荡的老牌商城……太多太多的事物，被人们利用完后，当作废物抛弃，甚至忘记了他们在他们的黄金年代，在他们的时代，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做出过多么大的贡献。但终究敌不过时代的潮流，如今的时代，信息错综复杂，人们只愿看他们所想看到的东西，甚至愿意用那些错误信息，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而试图辩解的人，仿佛被巨石按胸口，在落寞的光圈下，无法辩解，只剩下不了解的人胡乱狂喷，了解的人却选择被迫沉默，甚至背叛。

背叛能让你获得自由。

是的，我跟众多的天津人一样，也逃离了这座城市，即使手握着能在天津本地进修的门票，我还是逃走了。但走出去之后，天津，还是让人魂牵梦索，让我后悔抛弃了这张门票。没人愿意离开故土，选择去陌生甚至吃人的城市奔波，但这都是为了顺应时代。

另一方面，正如时代的潮流速度愈发加快，人们的内心愈发浮躁，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真正能耐下心子听音乐、欣赏音乐的人越来越少。快节奏的生活，碎片化的知识，只教人不在研究音乐为何牛逼，而只图证明自己多么了解这首音乐怎么牛逼。甚至有那种只看这首歌有哪位流量明星，就荒唐打榜，大买特买的事。希望如今的乐迷们可以摆脱浮躁，真正用心感受音乐。

“ 我希望他们消费不只是激情消费，冲动消费，我希望他们真的愿意去好好听这张专辑，去好好的去感知这样的专辑。而且我希望他们的消费力全都在应该消费的产品，你不能买那些破烂、垃圾什么的是吧？ ”

但这些看似的绝望，却仍带有一丝曙光。

各大城市的音像店依旧存在，仍有人在坚守这份时代的记忆，仍有人在这类“音乐的教堂”里坚守、传唱，让人们找到属于自己内心的声音。

不仅仅是音像店，像那些被人遗忘的事物，被时代落寞的事物，还有人在苦苦探求，深深挖掘。cd仍会被人聆听，城市依旧会有人生存，冷门学科仍有人钻研，下岗工人仍能《从头再来》……

但愿这些被时代落寞的事物，仍能被人们鉴赏，仍能被人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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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才学短浅，可能自己的主观想法太严重，可能会对刘老板的说法理解不到位，有所冒犯的话我先在这里道个歉。

感谢声音堂能给我一个询问访谈的机会，在天津的朋友有时间也可以去店里看看。

地址：天津市南开区卫津南路109号八里台新文化广场1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