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碎片化

“碎片化”是描述当前中国社会传播语境的一个形象性的说法。所谓“碎片化”, 英文为Fragmentation, 原意为完整的东西破成诸多零块。有研究表明, 当一个社会的人均收入在1000--3000美元时, 这个社会便处在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渡期, 而这个过渡期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社会的“碎片化”:传统的社会关系、市场结构及社会观念的整一性——从精神家园到信用体系, 从话语方式到消费模式——瓦解了, 代之以一个一个利益族群和“文化部落”的差异化诉求及社会成分的碎片化分割。

的确, 许多知识精英往往怀念那种社会整一性阶段时的那种统一目标与绝对共识, 而对于现阶段的杂芜、混乱、娱乐以及物欲抱以偏见和批评, 低估了“碎片化”现实背后的社会进步价值。其实, 碎片化以及与碎片化相伴随的传播领域的分众化, 并没有改变我们社会进步的趋势和潮流, 它不过是除旧布新的一个必要的中介阶段。它不过是除旧布新的一个必要的中介阶段。在这一阶段上, 以往被忽视甚至被损害的普罗大众及每一个个体的个性与价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凸显和关注, 学术权威和平民百姓, 演艺明星和一个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至少在心理层面上不再横亘着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从超女到一夜成名的“馒头”, 人们在新的数字传播平台上获得了更多的自我满足, 做出了更多的个性决定。而在传统的精英社会, 他们大约只能是一个追随者。

谈及碎片化，往往能想起那些普遍具有象征意义的生活符号，可以是手机上的app，也可以是短信息、短新闻、短视频，碎片化这个词汇的魔力面在便在于此，它可以将自身融入定义之中，悄无声息地进行自我的瓦解。其实，上述例子不能代表碎片化，却让人们产生误导，以为这些就是碎片化，从定型上，我们的思维已经变得碎片化了，以至于舆论普遍的攻击，本意并非是批判碎片化本身，而是缺乏耐心，注意力分散诸如此类，最终反而把矛头对准了碎片化——“阅读碎片化”“信息碎片化”“时间碎片化”…

很奇怪吧，新时代下我们能够得以在互联网上发声，并且得到一定关注度——哪怕这些关注仅限于身边的交际圈——其实都应该感谢碎片化，每个人成为信息的节点，而并非单纯的搬运工和传输终端。个体的声音被得到了关注，甚至有机会被放大，广播到社交圈子之外。正是几乎零成本的输入输出，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变得极为轻易便捷，最终成为碎片化的肥沃土壤。出于各种需要的社群应运而生，当现实生活中个体的沟通需要得到满足之后，节约出来的注意力、时间就有了归宿。视频，文字，音乐，图片，人与人在彼此源源不断输送地信息狂流中寻觅着自己的角落，畅快地做着别人的听众，也被别人倾听。这是传播的碎片化。

不同于以往看电视，看报纸的体验，新时代下人可以有了选择信息的权利。由于信息的爆炸增长，人们不需要如以往等数个节目播完之后才能看到想看的节目；在一张有限的报纸上，寻求可能符合胃口的消息。如今，人选择消息，不想看的视频可以跳过，无聊的部分拖动进度条，文章段落一扫而过。有的信息甚至是专门为读者而生产：只给目标用户想看的，只说他们想听的。在这种情境之下，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存在着无穷的信息。无限的声源，输送着无限的声音，24小时，在这个互联网上你可以随时随地听到你想听的声音，而无须什么成本（只需要网费足以）。于是，通俗的，易于传播的被接受的多，它隶属的受众自然是较大的，符合大众口味的，能得到迅速的推广，并且随着盈利的效用，会随之跟风而来企图从中牟利的模仿者，将流行的变成市场的。各方加持，那些易于重复，简单明了，适合传播的信息巩固住它的主体地位，因而有了信息的碎片化。

但这并非代表着其他内容被淘汰，事实上优胜劣汰的法则在此失效了，古典的，传统的，晦涩的，严肃的，高尚的…这些仍然有着它的受众，只是这些受众群体较少，影响力变小，不代表失去了影响力，也不代表他们会越来越少。他们的声音同样有力，并且有时更加重要。请注意，碎片化没有排异的倾向，当下多数对少数的排斥，主流对小众的吞并，这是自古有之的，不能单纯归咎于碎片化。而且碎片化的发展，其实是反对上述行径的，当少数个体的声音得到放大，当简单的二元对立被拆分成更多部分，这种多对少的暴政被有效抑制了。从前调色盘上可能只有黑白，而如今变得五颜六色，这其实是一种进步。

而碎片化带来的传播的低俗趋势是不可避免的。这不能仅仅拿着短视频说事，批判下当今人们阅读能力下降，或者控诉控诉万恶的资本参与，无非是抱怨罢了。如今的碎片化时代证明大多数人们确实有着强烈的表达诉求，他们需要听众，也乐意做别人的听众。而低俗化是人群的各自需求调和的产物，说到底还是人们自己的选择。如今娱乐至死的风气，是碎片化对社会做的体检，想要纠正，要做的绝非把体检的机器砸掉那么简单。

可以看到，无论是制定行之有效的审判标准，还是进行完全正确的内容审核，或者是指望通过大多数进行自我革新都是不现实的。社群的边界难以界定，共享的观念和彼此的诉求都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抽象概念。反映在现在情况便是，人们无端地进行狂欢，凭空造出了一堵堵，又推倒了一堵堵高墙。而真存在什么解决办法吗？

我不知道，并持着消极的态度——碎片化带来的苦果，是无法改变的。

可我仍希望着，希望我们最终可以探索出一条路来，真正地成为碎片化的受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