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河,光隐紫禁,无言更迭,无念旧新。

风雨欲来,帝国飘摇,溥仪任凭历史洪流裹挟,随波踽踽沉浮之中。曾立于群峰之巅,也曾陷于无底之渊。浩瀚和渺小,尊贵和卑微,繁荣和衰败,国事和家事……

他是一无所有的皇帝,也是个无法平凡的庸人。

《末代皇帝》

往事如云烟,弹指挥间,只剩沧桑凝在心间。顺着镜头反复品读溥仪的波澜一生,令我不由自主想起史铁生的话:“我什么都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也不能忘。”不同于易安居士“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往事的风云骤变,其实于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大戏,一梦黄粱。何谈“欲语泪先流”,他根本不知如何流泪。亦不同于南唐后主“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他从不痛彻地规避,而是清醒地看着,清醒地痛着。他是被囚禁在宫门中的,这举国的繁华、闹市的烟花与他无关,这王朝的覆灭、美好的幻灭他视而不见。他眼睁睁的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溥仪

从溥仪登基直到他建立伪满洲国,始终是一个傀儡模样,麻木地做着把国家推往深渊的罪人。他的身世注定了他要成为一个千古罪人,背负整个大清的罪孽,让这腐朽生蠹的国家葬身于他亲手点燃的烈火中。溥仪,这个末代皇帝,没有革命的血性,与封建决裂的勇气,甚至连反抗的愤怒,都被长期压抑而消磨殆尽,余下的是什么呢?一副行将就木的枯槁的皮囊,立着大清传给他虫蛀的骨头,支撑他行使最后的暴虐。无疑,他是一位昏君,一位暴君,他虽然值得悲悯,但更该被痛恨。分裂国家,割让土地,大规模组织煽动百姓来参与其中,苟图衣食贪生怕死,低三下四只为谋求一席容身之地。他是缩影,倘若说大清国烂到根子里,他就是那枯木枝干,只消让外人一瞥,便知道这个国家奄奄一息了。

积贫积弱的大清

鲁迅说:“总而言之,复古的,避难的,无智愚贤不肖,似乎都已神往于三百年前的太平盛世,就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了。”[1]不错的,倘一个末代的庸人,只是安心做好奴隶碌碌此生,或许只是博一个凡庸之名,再不济是胸无大志、自私自利,可溥仪也这般,那便是最大的过错。此刻他逃了,活在自己的大门内,那么他不仅关住了自己,还关住了别人,关住那些不愿屈服的、渴望挣脱牢笼的人。他苦心谋来自己的周全,殊不知牺牲了多少大好的机会!他省下自己的鲜血,是他无形中榨干了多少烈士的血肉。他安然无恙地走到了最后,有人感慨于他人生的沉浮,却忘记了他走在别人的尸骨上;感慨于关住他的大门,忘记了他亲手造就的大门。

伪满洲的大屠杀

用不计其数的尚未徐徐展开的人生,铸就他的人生,用那数不清的不平凡,成就他的平凡,用中国的国运,熨平他的命运。

作为被辛亥革命推翻的清室末主,溥仪注定是一个内涵复杂的形象。遗民们在紫禁城外看到了一种“复辟”的政治可能性;启蒙知识分子看到的是封建帝制的残魂和国人思想的痼疾;西方人看到的则是一段东方传奇与历史隐秘。[2]“自然,也不满于现在的,但是,无须反顾,因为前面还有道路在。而创造这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3]我们不应只看到溥仪的一生,拘泥在他生命的那点风花雪月;不应只被历史巨变的浩荡震撼,而是做这浪潮的主人,做这弄潮的先锋。黍离之悲,兴衰之慨姑且做一时的评议,要坚信在死去的巨人的身上,永远会生出新的希望。昨天的太阳已经浸没在一片血色的汪洋,今天的太阳要靠我们来唤醒,甚至要靠我们来成为。溥仪折射出近代史的悲凉,如今我们要阻止这悲凉。在心中铭刻国家的耻辱和使命,而更奋然而前行。

日落紫禁

日落紫禁的桑榆,亦是日出的东隅。末代的大门轰然合上的同时,新时代的大门悄然开启。


[1] 鲁迅 《坟 灯下漫笔》

[2] 丰杰.“末代皇帝”的三重镜像——论林纾、鲁迅、贝纳尔多眼中的溥仪形象[J].鲁迅研究月刊,2020(09):50-58.

[3] 鲁迅 《坟 灯下漫笔》

       

以上是我的作业所写,但是实际上我的看法却没有那么单纯。一方面我为溥仪的懦弱不齿,一方面我为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这是一种无力感。在描述世界上的沧桑变化的时候,我常常会用“时代的浪潮”这个词语,但是紧接着而来的是做时代的弄潮儿;如果有什么艰难险阻,我常常在高考的议论文表述成“荆棘”,然后呼吁大家做披荆斩棘的人。诚然我确实渴望做一个所向披靡的理想主义者,我猜溥仪在懂事成人之后也是如此的吧。倘若自己再努一努力,且不说是一蹴而就的“一高呼而天下云集响应,一振词而政清人和。”,只需自己持之以恒地坚守道路总归是有成果的就可以了,事情的发展是真的与自己的奋斗相关的。不可否认溥仪有他的影响力在,即便这点影响力十分渺小,然而更多时候溥仪做什么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从结果上看,显然他不是一个伟人,没有过人的才能和毅力,成不了大英雄。迷信一点说:这是一个普通人的胎投在皇家。为政不是过日子,不作为同样要遭到唾弃。统治者的位置注定是容不下“普通”的。

容不下普通,这是我感到的无力感的源泉。是只有皇位才容不下“普通”吗?怎么可能。

小时候,我总是试图考试考的高一点,至少,要高于平均分。平均分数先就像一个不停靠近的威胁一样,逼着我不停前进。现在我看b站上面的励志视频 :看过年纪轻轻被少年班提前录取的天才少年,看过各种竞赛生,高考状元,看镜头前自信的人,光鲜亮丽的人侃侃而谈,看别人如何成功逐梦,看考研人如何不舍昼夜的奋斗等等。我感到唏嘘、钦佩,同时也会眼红嫉妒、感到焦虑。有人会劝我“做好自己”。那什么是做好自己呢,我潜意识总会把这个理解成“变得不普通”。成功不是可以复制的,别人的灿烂往往是不可移植的。即便知道这些我依旧不能心安理得地“普通活着”,还是会时不时羡慕更高台阶上的人,幻想自己未能涉足的风景,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挽救犯下的错误、弥补过去的遗憾。我认为“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本身便是个伪命题了,“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难道不正是“不普通”的一个表现吗?而且为了“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是常常要妥协的,是要和自己掰手腕的,这还是快乐吗?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它是由不得我的;过去的遗憾是不容改变的;我讨厌的不会因为我的讨厌而立刻消失,我喜欢的不会因为我的喜欢而永远存在。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不也是如同溥仪那般:清醒地看着,清醒的痛着。而且只是追求“清醒”二字便让我遍体鳞伤,筋疲力尽了。
谈及怀揣过的大大小小梦想,我常言“不肯放弃”“不愿妥协”,最终还是妥协了。然后妥协之后又感到耻辱,感到消沉,感到悲观,认为自己不该如此的。如果再愤怒一些,再大胆一些,破釜沉舟的奇迹会不会悄然而至。
在挣扎中,我问:
拘泥在他生命的那点风花雪月,有错吗?

我告诉别人:没错,当然没错。
我告诉自己:但你不许这样做。

分类: 日常

蓝色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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